格里达尼亚秽土转生鲁加男

渡河

oc废话文学,内含大量私设和不严谨考据

*cp是叛经离道的兔男黑骑x鲁加贤者

*应该有不少错别字,懒得校对了()


01


达伊刚来田园郡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背着大剑和他的钟。


钟已经很破了,早就没有办法使用,达伊也不是什么技艺高强的工匠,自己努力摆弄了很久也是回天无力,就没有再尝试过让它重新转动了。


在他还叫伊利斯的时候,钟就挂在家里了,这个和他的养母一样看不出实际年纪的老家伙尽职尽责的转动着指针,虽然养母偶尔也会带着小兔子出门干活,但是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在伊修加德感受不到风雪的温暖小屋里乖乖的等待着,时针一旦到点,家门就会打开,维埃拉女人就会带着一天的报酬和一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回来。


女人很爱惜钟,伊利斯刚被她从黄金港捡回家的时候也问过钟的来历,她只说是一段很无聊的故事,得不到答案的小兔子不死心,绞尽脑汁的想要从养母嘴里套出话来,而女人也从未厌烦,永远游刃有余的应对着小孩越来越熟练的俏皮话,就像是母子间某种特殊的游戏,日复一日,一直持续到时钟第一次停止转动为止。


那天下着暴雪,他看到浑身是血污的维埃拉,被骑士团的人像垃圾一样从裁决所的后门拖出来,女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实力悬殊的恶战,已经奄奄一息,再老练的弓手也抵不过在狭小场地里的围攻,伊利斯大叫着跑过去,他试图从那些该死的骑士手里夺回自己的养母,于是他跳起来扑倒了那个想要撕开女人衣服的混蛋,又狠狠的咬破了对方的手,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又怎么是这群全副武装的成年人的对手,很快他就被反打到头破血流,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即使这样小兔子也抱着自己已经昏迷的养母,用自认为最凶狠的眼神去回击敌人。


如果他未来的老师没有来到这里,大概云雾街又会增加两具无名尸体。故事的结尾当然是他们活了下来,他的养母失去了双腿,他们搬去了云雾街,而那位路过的救命恩人给了小兔子一块黑色的灵魂水晶,问他想不想要能够保护亲人的力量。




同事的喊声叫醒了达伊,阿瓦把空杯子狠狠的放在他面前的吧台上,语气不善的问道:“你不是说就午休一会吗,这都睡了快两个星时了要不是咱们店里没什么客人……你又做噩梦了?”


阿瓦很快注意到了他有点苍白的脸色,立刻就开始后悔刚才的质问,因为一些意外情况她清楚的知晓自己这个维埃拉同事的过往,以及徘徊在脑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她自认为脑子不太好使,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治疗对方的伤疤,只能在他每每被噩梦惊醒时陪着在阳台上喝两杯沉默的酒。


达伊慢慢的舒展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臂,一如往常的敷衍道:“嗯就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昨天是不是有人说今晚订了位子?”




在伊利斯第一次拿起大剑后,就被年老的暗黑骑士带离了家,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听不到时钟的咔哒声,这种脱离了熟悉环境的日子让他倍感煎熬。


他知道周围的邻居奶奶会照看女人,他知道身上已经背了一条骑士团人命,倘若现在回家会牵连到女人。可是他依旧忍不住去想,去着急,他挥动大剑的力度越来越无法控制,他失眠的时间越来越长,闭上眼睛就是女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而画面中的自己满手鲜血。


终于有一天他被师傅发现了自己血淋淋的胳膊,伊利斯失神的站在房间里,他的双臂上,甚至后颈上布满了刀伤,而地上静静的掉落着一把餐刀。


那是师傅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揍他,在伤口被好好的治疗之后,暗黑骑士立刻抽了伊利斯一巴掌,这一掌打的小兔子头昏脑胀,他感觉自己都侧脸都快被扇裂了,一股微弱的血腥气从口腔里溢出,脸颊也肿的厉害,还没来得及发表一些挨打感言就听到师傅的冷冰冰的声音:你的力量就是用来干这种事的吗。


老师最后还是在第二天带着伊利斯回到了皇都,伊利斯如愿见到了自己阔别多日的养母。女人坐在轮椅上被隔壁的老奶奶推到屋外,那天是库尔扎斯难得的大晴天,他的养母在阳光下笑着看向他,伊利斯飞扑到养母身上并紧紧地拥抱着,他感受着女人愈发消瘦的身体和不复从前健康的臂膀,伊利斯哭了,就像一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幼童一样泣不成声,好像要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哭嚎干净一样。


那就是他最后一次放声大哭。




回家的那些日子是让人安心的,他那看着跟工匠毫不沾边的老师还默不作声修好了那个已经坏了一个多月的钟,时钟重新开始转动的时候伊利斯吃惊的说,看来老师哪一天退休了也饿不死可以靠手艺吃饭,说完就挨了养母和师傅一人一个暴栗。


几天后他又重新拾起大剑,继续踏上旅程,去继续学习如何获得足以保护养母的力量,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师傅都会带他回到家里,而伊利斯的精神状况也肉眼可见的稳定下来,这段日子持续到了他被承认为一名暗黑骑士,或许是养母使他安心,或许是他已经学会熟练掌握黑暗之力,谁知道呢。




十多年后,达伊没有任何负担的将这间自己生活了数年的屋子托付给了邻居奶奶,家里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也都转手赠送给了街上的人,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留下了钟,尽管它看上去早就寿终正寝。他甚至想过要处理掉他的大剑,年轻的暗黑骑士已经先后失去了老师,养母,和挚友,这个国家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消耗着他的为数不多的生命力,现在他彻底感觉到了疲惫,于是这个在伊修加德长大的维埃拉男人转身离开,把他在这里的所有痕迹清除的干干净净。


这是达伊在田园郡的第五年。


离开伊修加德的第一年他在荒野上像幽灵一样游荡,直到某一天身无分文的前暗黑骑士浑浑噩噩的闯入这家还没正式开张的小酒馆,而经营酒馆的老奶奶面对这个一大早就突然出现的臭流浪汉也没有表现出嫌弃,只是给了他一杯让人安心的热茶,达伊在那沉默的坐了一整天,每当茶水凉下来时就会有新的热水注入,终于他在夜幕降临时突然惊醒,跳起来结结巴巴的问老奶奶需不需要招收服务生。


于是他留了下来,有了一个住处,慢慢的学会了打理自己,一点点的找回了相对稳定的情绪,又重新开始在面对熟人时满嘴跑火车,只不过他发现那个老钟这一次无论他用尽什么样的手段,也转不起来了。




阿瓦想了想,说:“啊对,就是那个经常来店里的那个谁嘛,他好像是说给他把角落那张桌子留下来着。”


达伊吹了声口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唉有什么好预定了一天到晚也没几个客人......今天轮到你进后厨啊,记得收工时候给我把香料罐收拾好啊。”他说最后半句话时假装恶狠狠的对阿瓦龇着牙,人族女孩回敬了一个鬼脸,然后把抹布塞进了他的手里,一溜烟的跑进后厨去了。


店门口的铃铛发出“叮铃‘的声响,达伊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欢迎光临,这个硌狮族的青年算是这家小店的常客了,闲聊中他知道对方是一名新晋的黑魔法师,这段时间似乎沉迷于搜集大撤离后留在龙堡的书籍资料,经常能看到他捧着一本书从早坐到晚,阿瓦曾经好奇的上前搭话,对方也很兴奋的跟她聊了很多,谈话氛围充满了属于年轻人的活力和朝气,达伊实在是融不进去,只能叹着气感慨真好啊年轻人真有活力啊。


“这家店的食物真的非常好吃!比我在海都吃过的那些什么名店都不逊色!”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闻言作为主厨的达伊微不可闻的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硌狮族今天身后多了一高一矮两个人,正认真的听着他介绍着这家不知名小店,达伊的目光在那个机工士打扮的猫魅女性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挪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是个鲁加族男人,絮着一脸看起来很粗狂的络腮胡,穿着却意外的干净整齐,他也接待过不少鲁加客人,通常他们都足够热情和开放,达伊和阿瓦都是在贫民窟常住过的人,能够精准的过滤掉那些非常粗鲁和越界的举动,于是这些客人最后留给他们的难题就只剩下了疯狂消费后满地的狼藉。


想起来那些碎掉的瓶瓶罐罐达伊就开始头疼,但是他还是挂着标志性的营业笑容从吧台后走出来,并向三人递出菜单:“晚上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他也感觉到了那个机工的视线,不过此时他并不想去纠结那些过往的事情,黑魔熟练的点好了他需要的菜品,然后把菜单拿给另外两个人,机工看上去兴致缺缺,只是随便跟着黑魔又点了一遍,那个看不出身份的鲁加男人倒是很认真的看了一遍菜单并作出选择,然后非常礼貌的对达伊说:“就这些了,麻烦您了。”


达伊有点惊讶的挑了挑眉。



今天的后厨由阿瓦全权负责,自己只要在吧台待机就好了,实在是没什么客人的小店让达伊开始觉得无聊,于是干脆撑着下巴光明正大的偷听三个人的谈话。他终于得知硌狮族名叫沃洛,机工士塔利亚是他刚刚从咒术师毕业时就认识的老练冒险者,而那个名叫斯提尔的鲁加男人居然是个在萨雷安留学过的高材生贤者,最近刚回到艾欧泽亚不久,似乎是帮过沃洛什么大忙,看上去他们似乎是要准备组建一只冒险者小队,这在田园郡并不少见,阿瓦就曾经作为战士加入过某支小队,不过因为队长实在太不靠谱,在分酬金的问题上出了岔子,最后这群人也只能不欢而散。


他的目光在三个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停留在斯提尔的脸上,可能是高材生这个标签对达伊来说太过于陌生,他又没上过学,现在能识字全靠小时候养母和师傅摁着头学,他对于“学校”“高材生”这些词汇的印象又实在太差——毕竟在他生活在伊修加德的那个时候,这些词语总是会跟教皇厅或是神学院的那些老木头挂上钩。


刻板印象实在是要人命,达伊盯着斯提尔越想越觉得他和那些该死的神职人员是一丘之貉,甚至连对方脸上的笑容也觉得虚伪,假惺惺的,他想,这些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小少爷大概是没吃过什么苦,带着一腔热血和激情成为一名冒险者,希望他们最后也能有个好的结局收尾。


最后一句话的祝福倒是真情实意,毕竟初印象没有好感和憎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达伊自己也觉得这个思想势头不太好,于是思维下意识的开始慢慢拐弯,什么店里还缺什么菜啊,隔壁旅馆的老板昨天又失恋了啊,罗薇娜商会的人真是越来越奸诈啊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不过大脑在走神可是视线还依旧留在对方身上,直到斯提尔扭过头来和自己对上了眼神。


啊,有点尴尬了。


达伊总算从十万八千里外回过神来,不过他的反应倒也是迅速,很快对着对方回礼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对方也看上去不太介意,举起杯子对着达伊无声的敬了杯酒。




02


他们确实组成了一只小队,三个人开始组团出入酒馆,也租下了二楼为数不多的几间客房,达伊经常在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起床上班的清晨撞见已经打理得当的斯提尔,后者通常会非常客气的道一声早安,然后去隔壁的客房依次叫醒其他人。


他们有时一同出门一同归来,有时也会单独或者两两工作,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斯提尔留在据点的时间永远是最少的,贪财的猫魅也会偷懒喝上一整天的酒,好学的硌狮也会因为一本难得的古书把自己锁在房间,达伊下意识的把这归因于高材生身份带来的,对于那些一部分老板们的吸引力,也许还有鲁加健壮的身板加分,这样想着他也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嘲笑了一下自己如今只抬得起铁锅和茶壶的胳膊了。



“早上好。”


达伊拖着困倦的身体从楼上慢慢挪下来的时候,斯提尔一如往常的坐在吧台前,男人冲他笑着打了声招呼,达伊尚且不太清醒的大脑愣愣的看着鲁加茂密的胡须,悄悄摩挲了几下自己下巴上的胡渣,心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一把胡子会不会很有男人味。


后厨的门帘被撩起来,阿瓦探出头对着睡眼惺忪的达伊眨巴几下眼睛:“晚上睡得怎么样?看起来睡得不错?哎呀我跟你真的错过了好多啊!他刚才跟我讲了好多萨雷安和乌尔达哈的故事,我还没去过乌尔达哈呢!唉,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想去尝尝萨纳兰的地方菜?

“他”指的当然是斯提尔,达伊撇了撇嘴,很快又换上标准微笑:“我还以为斯提尔先生是萨雷安人呢,听上去对艾欧泽亚各地也很了解啊?”


“倒也不是,只是因为我是乌尔达哈人罢了。”斯提尔接过阿瓦递给他的早餐解释道,刚出炉的吐司还带着热气,达伊刚接过他的那份就立刻撒手,亏得他反应及时,只是餐盘带着吐司撞击在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阿瓦“呀”了一声:“糟,忘了你怕烫了,没事吧?”


从指间传来的热量刺激了他的大脑,达伊甩了甩手表示自己没事,转身去门帘后的水池拧开水龙头试图让冷水缓解轻微的疼痛。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吧台前后的两人又继续热切的聊了起来。


阿瓦被店长奶奶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扛着她的战斧在拉诺西亚的荒野上生活了好几年了,她跑遍拉诺西亚的每一寸土地,直到和自己久别重逢的亲生奶奶相认才开始学乖,达伊知道女孩天的性是坐不住的,她会和每一位客人热情的去讨论他们的旅程,她会在外出进货的时候顺带走遍城市或村落的每个角落,但是达伊是走不动路的,溺过水的人是怕水的,或者说他的齿轮早就生锈了。他本可以无条件的相信这个女孩,却又基于自己的缺陷下意识的后退远离。


他站在厨房门口,安静的听了一会,又撩起帘子退回了后厨。





田园郡的夜风依旧凶猛,这几天的天气坏得很,达伊猛的睁开眼睛,不知不觉间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他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起来,夜晚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嗓子里控制不住发出的咯咯声,维埃拉跪倒在房门前大口的呼吸,入秋的冷风像是要割开他的喉咙一般,他感觉自己似乎在这种若有若无的疼痛中找回了一点理智,只有一点。


大脑开始一阵一阵的剧痛,达伊开始不自觉的回忆起方才的梦境,血泊里被拖行的养母,师傅死前怒睁着的双眼,朋友在雪地里破碎的身体,他们倒在地上,然后慢慢的,双目无神的坐起来,血腥气透过虚构的梦境刺痛着达伊的感官,他们向他走去,他们伸出或完整或残缺的双手,他们扼住他的脖子。


接下来疼痛的是胸口,千万钧的压力挤压着他的肺,前暗黑骑士在地板上蜷缩起来不住的发抖,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无数条晃眼的丝线连接着身体,牵扯着他全身的旧伤口,达伊忽然又觉得口渴,仿佛有千万只爬虫阻塞在嗓子里,于是他匍匐着离开了房间,然后从二楼的楼梯上摔了下来。



达伊如愿感受到了能够遏制住干渴感的疼痛,他痴痴的笑着,扶着墙壁移动到吧台,视野所及之处全部被扭曲成噩梦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想要大声的哭,想要把面前的瓶瓶罐罐全部摔得稀巴烂,干巴巴的抽泣了几下却又发现泪腺像是被人割掉了一样酸痛,那一瞬间他有想起来自己唯一的同事似乎是出门了并不在店里当班,仅有的几个租客也恰巧去了别处,真好,真好,达伊趴在吧台上微微的抽搐,被凭空生出的强烈的痛苦肆虐后仅有的那点理智想着,真好,又是我一个人。谁也看不到我,谁也救不了我。


从来都是我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到最后也只有我一个人,所有人都会从我身边离开。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什么都抓不住,我什么都保护不了,我谁也救…………


那双胡乱摸索的双手终于抓住了潜意识里需求的东西,一把金属制的餐刀被缓缓的从刀架上抽离,他突然觉得好累啊,好像是被塞进了什么玻璃罩子里,周围人来人往,他趴在里面奄奄一息,他的养母从人群中走出来,女人的手穿透过玻璃,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银发,温柔的扣住了他的手,拉到高处。


达伊将餐刀高高举起,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笔直的刺入达伊的大脑,维埃拉的混乱的思维一瞬间被强行拉扯回了现实,哐当一声,餐刀从他的手里摔落在地上,只是在手掌内侧划出一道醒目的伤口。


餐刀落地后,虚掩着的大门被人缓缓的推开,来者试探性的朝店里问道:“怎么不关门,还有人醒着吗?”


看起来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而斯提尔显然没有携带雨具,鲁加健壮的身躯湿漉漉的站在店门口,看起来有点委屈又有点滑稽,达伊愣愣的站在吧台后面,隔着一楼的大厅望向斯提尔,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低声骂了一句脏话,赶忙从吧台后面翻出来将贤者拉进店里,然后飞快的给大门挂上锁。


“还没睡?在加班吗?”斯提尔问道,达伊一反常态的什么也没说,只是火急火燎的从吧台下面抽出干毛巾递给斯提尔。


他没看到吧,他应该没发现吧,我要怎么解释?对,我只是睡不着出来想,想给自己做点夜宵...他进来的时候刀已经掉在地上了,对,就是这样,他肯定什么都没看到,就是这样。达伊大脑飞速运转,他张了张口想要将在脑内编排好的台词说出来,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抖的厉害。


“我...”


“喔,看起来是在做夜宵?”斯提尔的视线越过面前的人看向了吧台,吧台上闲置的餐盘里盛着几个切了一半的水果,达伊想起来那是他睡觉前本来准备的果盘,准备到一半客人临时有事慌忙结账走人了,于是只得暂且搁置下来,没想到却给了斯提尔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斯提尔从他的手里接过毛巾,态度自然的就像他们是一对熟识的挚友,“总之有人还醒着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们锁门了我没办法回来呢……你的手怎么了。”


糟了。


方才被划开的伤口已经冒出了细密的血珠,赤剌剌的出现在两人中间,达伊一滴冷汗从脸颊上划过,他莫名想起来已经去世多年的老师。


他本不该这样紧张,或许是因为最近的坏天气,或许是因为大脑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有本能还在试图操控这具肉体。


“不小心划伤了?怎么回事平时没见你这么狼狈过啊?”就像是完全忽略掉了自己的反常一样,斯提尔自顾自的嘟囔着,擦干净手上的污泥和雨水之后,这位才结识一个月不到的贤者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达伊的掌心。


带着一丝暖意的以太从鲁加宽厚的手掌传来,达伊意识到对方正在治疗自己的伤口。


他不懂幻术一类的治疗魔法,离开了师傅之后也没有人会给他疗伤,向来是靠着蓝色职业的自愈力硬撑,更何况他现在早就不在继续挥动大剑了,斯提尔突如其来的举动就像一巴掌一样彻底惊醒了达伊,他耐心的等待治疗结束,然后收回手,对着手掌吹了一口气:“真是谢谢老板了,阿瓦好像是把医药箱放错了地方,我一时间还找不到什么法子处理伤口呢,万一留疤那可不太走运是吧。”


他现在又是那个笑眯眯的酒馆店员了,一如白昼。


“留疤是其次,感染就不好了。”斯提尔看上去非常认真,“金属造成的伤口还是要尽快处理比较好哦?”


达伊没有接话,只是笑着,不过对方倒是也没有在意的样子,从行囊里拎出两个玻璃瓶:“委托人说无论如何也要送我的两瓶酒,我不太懂酒就是了.....达伊先生要来一起喝两杯吗?”



三更半夜被人邀请喝酒,他本应该拒绝的。


“哎呀,那老板医术高超,能处理我这块疤吗?”

达伊咧着嘴,指了指自己左眼处的一道刀伤,平日里他都会用厚重的粗框眼镜去削弱疤痕的存在感,也许是几杯黄浆下肚的副作用,即使酒量良好的达伊也感觉脑子多少受了点影响,不然他不会这样自然的将自己平日想要隐藏的事物就这么展示在别人面前。


“...没什么必要,”斯提尔的酒量大概是目前达伊唯一觉得符合他鲁加身份的特点,他带回来的酒度数高的离谱,除了机工塔利亚那种嗜酒如命的酒鬼大概没有人会喜欢,而这人到现在一杯没段过,还面不改色的回答问题:“太久之前的疤留到现在.....要不然是没有办法去除 ,要不然就是多少有点特殊意义,而且也不影响你的脸,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看起来像是他临时补充的,达伊闻言大笑了几声,把被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他们第二瓶已经快要喝空了,维埃拉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了旧疤,在斯提尔不知道的地方,在他的后背,他的前胸,他的浑身上下布满了更加可怖的伤疤——他当然没有去处理过这些痕迹,大概也是故意想留下来的——想到这里,达伊的笑容突然收敛了几分:“你知道吗...我可不太喜欢你。”


斯提尔没有回应。


“你知道吗?哦,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没必要跑到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大喊:‘我对你没什么好印象’。见鬼,那我现在为什么会告诉你?”达伊打了个酒隔,他看上去确实有点酒精上头“喔,阿瓦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有钱人家的少爷,学富五车的高材生,带着游历天下的见识,还是个无偿行医的老好人....”


“你以为....你以为你能做到很多吗?你以为你很能干吗?”


达伊拔高了音量:“你的很强吗?你很厉害吗?你觉得你能改变什么吗?”


他在对谁说话?他在抨击谁的想法?他面前坐着的是那个名叫斯提尔的贤者,还是那个叫做伊利斯的少年?


暴风雨的雨点发狠的敲打在屋檐上,风吹的酒馆的木门吱呀吱呀的响,达伊觉得自己恶心极了,他正在把自己的牢骚倾泻在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客人身上,仅仅是因为对方给他的第一感觉算不上良好?是吗?


“你经历过什么?你看到过什么?你吃着,你们吃着我们的血和肉,然后告诉我们这条路行不通,给了我们施舍,你以为我们会感激你?”


斯提尔可以确定这位侍应生的神志已经被酒精影响到很多了,显然对方责备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某些只存在在他脑子里的幻影,所以他没有说话,毕竟拉开这场夜话的人是自己,只是安静的看着达伊又灌下一杯,然后停滞不动了一会,慢慢地抬起头来皱了皱眉毛:“嗯?我刚才是不是有点不太清醒....呃,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太礼貌的话?”斯提尔刚想张口,维埃拉又掐了人中,一副有点苦恼的表情:“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多担待一下,人嘛总有点不顺心的事情憋在心里的....真是不好意思啊老板。”


“当然,成年人总会有些烦恼。”斯提尔微笑着,看起来并不在乎方才的一些小插曲,“就当是过去的事情被流水冲走了吧。”


达伊干笑了几声,并决定先不碰瓶子里最后那点酒了,他刚才确实有点失控,这可不太妙,维埃拉的脑子里开始寻找着可以转移的话题,于是他看到了斯提尔领口处的一刀伤疤。达伊自己在差不多的位置也曾有过一道刀伤,不过对方的这道看起来要粗糙很多,就像是被某种野兽或者是原始的武器撕扯过一样,斯提尔和达伊一样肤色偏深,不走进观察的话也很难发现。


...感觉刚才发癫发的更有点对不起人家了。


于是他指着脖子的位置,生硬的转移话题:“喔,老板你也吃过什么大亏吗?”


酒瓶里最后一点液体也被倒光了,斯提尔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看上去是陷入了一段回忆:“嗯....我还在萨雷安的时候,遇到过一次海难。”


大海对于生长在伊修加德附近的达伊来说,实在是有点陌生,他见过的最宽阔的水脉是龙堡的山间河流,不过养母去世之后他的生活里能接触到的就只剩下库尔扎斯那些永久冰封的河道了,关于海洋的全部信息都来自一位出生利姆萨罗敏萨的老主顾口中所听说的。于是侍应生露出了“方便细说一下吗”的表情,斯提尔挠了挠脸:“不,不是什么太有趣的故事....只是一次海洋的学术考察,出了意外,活下来的人不多...我那艘救生艇上只有我和另一个女同学。”


听上去感觉像什么英雄救美的事迹,达伊其实并没有太多听故事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将话题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走,所以他姑且听得还算认真,努力的在扮演一个好听众的角色:“听上去好像很不幸...我应该没有勾起老板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吧?真是不好意思。”


这倒是句实话,不过斯提尔摆了摆手:“不算什么不好的回忆....刚被救回来的时候确实很痛苦就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要纠缠这些事情,可就彻底报废了啊。”


“老板可真是的不一般...我就做不到想的这样清爽。”


“总是要走出来的嘛,如果人人都陷死在回忆里,那艾欧泽亚在第七灵灾之后早就该覆灭了。”斯提尔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达伊总觉得这笑的让他有点不太舒服,“老板你这就有点说笑了,能轻松摆脱梦魇的人和深陷在泥潭的人,哪是那么轻松就能混为一谈的呢?”维埃拉的营业表情不变,就是语气带了些刺:“谁知道那些在泥潭深处挣扎的人真正需要什么呢?”


“如果我回答说需要别人的帮助,你一定会反驳我的吧。”


达伊拍了拍手:“哎哟还是老板是明白人,这都看穿了我的想法。”他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眼神里不带一点笑意“像老板这样的人,如果路过沼泽看到有人遇险,一定会出手相助的吧?那之后呢?是不是也就点到为止,从此和被救助者变成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还真是尖锐啊,”斯提尔回道:“嗯....会怎么样呢,不如说我会在救人前先想着,这个落水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如果我去救助他,是会让他觉得感激,兴奋,充满希望,还是会因为我的吃力,我的某些方面,让他觉得有压力,觉得痛苦,甚至想要自暴自弃呢?”


“我救下的人对我来说是一种荣耀,一种喜悦,一种自豪,但是我并不能保证对方也是一种正面的心态,如果我的救助使对方痛苦,那我就此结束和他的关系是不是太残忍了?你是想说这个吗?”


达伊还没来得回答,斯提尔又继续慢慢的说:“可是,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会犯错,会失误,会伤害到别人,如果我遇到任何事情都多方面考虑....可能痛苦的就是我自己了。”


“我是个医生,我只有一双手,那我的信念就是力所能及的救人,我的眼里也只有一件事,我做不到十全十美,但是我起码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是挺自私的是吧?但是这片大陆上又有谁没有私欲呢?”


斯提尔的语气很坦然,就像是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或者说对他自己来说确实是平平无奇。


达伊沉默了。他确实在想着这种做法是否自私,不过斯提尔是对的,谁不自私呢?


就连日夜困扰着他的噩梦,也是来自于他想要剥离自己的私心。


喝空了酒瓶也没有什么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简单收拾了桌子,就互相道别回了自己的房间。


达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斯提尔的那些话,他想不通,想不通的原因被他归于两个人生活环境的差别,如果我也像他那样,说不定我就能想明白了吧。这样的想法开始在达伊的脑子里回荡,但是他或许是太累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这一次,他没再做噩梦。




第二天斯提尔依旧起的很早,倒是达伊睡得很死,他梦到自己变成了斯提尔,趟过一片辽阔的水域——也许那就是海洋——然后看到自己,那个叫达伊的维埃拉男人正在缓缓的下沉,于是作为斯提尔的身体他游过去,却听到了维埃拉发出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声音。


他听到自己在呢喃着:救救我。



真是个奇妙的梦,不过除去这点外达伊睡得格外好,以至于一早起床都显得又精神些。他照常带上平光眼镜,脚步轻盈的走下楼,沃洛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他常坐的那个角落吃早餐,阿瓦还是没有回来的样子,于是他走到吧台后开始构想着顶完着两天的班要怎么找那个大概又是趁机出去玩的同事征收报酬。


他突然想到沃洛似乎在海都的海关工作过,一些没头没尾的想法脱口而出:“老板,你知道斯提尔先生曾经的海难吗?”


硌狮族青年被突如其来的提问吓得差点噎住,他连忙灌下一口热水,扭过头看向达伊:“啊,对,是有这件事来着....呀,你居然会提起这件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是吗?我是听斯提尔先生提到了,不过看他的反应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你怎么这个表情?”


沃洛看上去有点惊讶:“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知道吗?几年前在北洋的海难....整艘船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听知情者说找到幸存者的时候遍地都是残破的尸体...就像是,就像是....”他纠结了很久该怎样表述:“就像是....人类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啃食同类一样.....”


“不过似乎是说当时那两个幸存者已经饿昏了,其中一人身上还有切割伤口...对,应该就是斯提尔先生,我刚认识斯提尔先生的时候也好奇过,间接问过他很多次是不是真的,斯提尔先生虽然从来没有正面肯定过,但是差不多已经默认了,他也喝醉的时候说过他不该在濒死时去吃那块可疑的肉....侍应生先生?”


达伊早就陷入了沉思和震惊,他不觉得面前的这个青年是会夸大其词的人,他也不觉得那个贤者是会碍于某种面子否认的人。他开始觉得斯提尔新奇,实在是太新奇了,食人、互相残杀、割肉,这些词实在和文明社会格格不入,可是他就像把这段经历刻进灵魂,刻进他的日常一样,他是怎么做到的?是缺少感情的冷血之人还是也在伪装自己,伪装这个词会让达伊感到恶心,也许是因为自己也只是在用所谓的日常在做一些伪装吧。


那场夜话之后,也许还包括第二天沃洛透露的信息,勾起了达伊那一点点好奇心,两个人开始走的近了,还包括偷玩回来的阿瓦。达伊那点带刺的攻击言论大概多少有点让斯提尔受伤,他开始有点明显的试图更新自己在达伊心中的印象,达伊也觉得好笑,他们会在工作结束后一起喝酒,会在闲暇的时候一起出门钓鱼,只不过达伊看着斯提尔宽阔的后背,就会想到他领口后的那到伤疤,以及关于这个男人记忆深处的,那段故事。


于是他也开始收集关于那段海难的资料,了解的越是深入他就越觉得斯提尔难以理解,他甚至认真的思考了如果换成自己会怎么样?那恐怕早就如对方所说彻底报废了吧。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这个男人站在这里呢?达伊漫不经心的擦着吧台,是他所说的那些关于什么信念一类的东西吗?自己好像曾经也有过,他若有所思,直到他所思考着的对象径直走到面前,在吧台上轻叩几下:“没事吗?”


达伊被人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拽了出来,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冲着斯提尔点头:“不好意思啊有点走神,老板今天想点些什么?”


斯提尔的工作好像开始慢慢减少,留在店里的时间也开始增加,最后达伊和阿瓦甚至习惯于每条早上准备三份早饭——自己的,同事的,还有这个准点早期的长租客的,不知道为什么斯提尔点单的花样也越来越多,口味也逐渐挑剔,成功揪起了达伊作为现役厨师兼侍应生的胜负欲,忙碌在后台时间也开始边长,在维埃拉沉迷于改善菜谱口味的日子里,阿瓦和斯提尔的关系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好,一直到某天达伊没忍住直接揪住了这个一向直来直去的女孩:“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哈?”阿瓦露出了非常扭曲的表情,向是看智障一样看向自己的这个老同事:“你在放什么屁呢?”


然后紧跟着她想到什么,反客为主的勾住达伊的肩膀,温柔的拍拍他的手:“说什么呢,这不是明明是你一直在在乎着人家吗?”


达伊正抄录着乌尔达哈特色菜谱的手徒然一抖。


阿瓦叹了口气,掰过维埃拉满是胡渣的脸皱起眉头道:“唉...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前段时间连着几天听到你房间大半夜发出好大的声音,我想去找你喝两杯你又把门反锁了,这是咋了嘛?”


女孩乱摸的手被达伊一脸嫌弃的拍掉,他不会告诉阿瓦噩梦的频率变高了,而在梦境里总是会多出来一个人,一个在玻璃罩外站着的鲁加男人。


他到不是第一次对别人产生类似于“喜欢”的感情,只是习惯于人际关系中充当最边缘的那一个,阿瓦的闯入已经属于他能接受的意外情况里的极限了,即便如此达伊也偶尔会在梦魇中窥见女孩离开的背影,更何况那个男人。


达伊实在是太害怕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构想未来和冒险了,于是这个维埃拉男人在面对主角是自己的爱情故事时,自认为识趣的,怂了。




“你别在我面前晃荡了行吗大哥!”


阿瓦冲这个从来不会说大白话的兔子吼到,达伊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在吧台前面来回踱步。


斯提尔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他的房间空着,没有退房,达伊想去询问他的两个队友,结果发现另外两个人恰好也在处理个人委托两天未归。塔利亚还惊讶的回问了一句:他出门前没有跟你说要离开多久吗?


斯提尔说了,他当然说了,一如往常 达伊的脚步越来越烦躁,这个倒霉贤者临走前和自己嘱咐过来,第二天中午就会回来,还拜托了阿瓦和自己去顺便打扫一下房间。这几天里达伊的生活好像一下子空缺了点什么东西,而今天已经是第四天的中午了,客房还是空着。


阿瓦看起来比达伊还要烦躁,留下来一句“你等我一会帮我看会店”就冲出去,女孩的行动力强的惊人,约莫一个星时之她就又冲了回来,塞给了达伊一包基萨尔野菜:“我打听到斯提尔前几天往库尔札斯去了,是有人委托了采集什么什么草药的任务,听上去很危险的样子,我不懂这些,你去鸟棚牵上面包快点去找人吧!”


面包是阿瓦饲养的陆行鸟,话说到这份上对方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只是这只笨兔子被她倒豆子一样的话语撞得发愣,阿瓦深呼吸,直接把这个麻烦精丢出了后门:“知道你魂不在这了!赶紧去找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呢!”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达伊,他跳了起来连忙朝阿瓦道谢,就冲向了鸟棚。


在某个冰雪覆盖的山崖下找到贤者的时候,他看上去已经很虚弱了,面前还有一只同样虚弱的野兽,一人一兽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对峙着,达伊远远的看到斯提尔似乎有点一瘸一拐的,可能是摔下山崖造成的。这是一个只有一个生命可以活下来的环境,野兽先死去那贤者还有喘息的空间,如果贤者先死去就会变成这濒死畜牲的口中餐。


达伊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逝去之人残破的肢体又在他的面前浮现,最后拼凑组装成了斯提尔的形象。


然后他伸出了拳头。


03


斯提尔决定去萨雷安求学的时候,家里其实没有几个人支持的。


好在是妹妹和他站在一边,从他第一次提出这个念头一直到踏上前往北洋的客船,家里的幺妹都保持着比自己还要兴奋的态度,即使到了萨雷安也持续保持着信件来往。在海浪掀翻那艘考察用大型船前的最后一刻,斯提尔想的也是改给妹妹寄过去些什么新奇的小玩意比较好。


十多天之后,斯提尔和另一个女生作为唯二的幸存者,被搜救队从荒岛上营救回了萨雷安本国,没有人主动去提起岛上那些残破的尸体,毕竟大家的心里都心知肚明。


斯提尔被梦魇困扰了整整两个月,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产生了严重的厌食反应,直到某一天他独自一人在海港漫无目的的踱步,喧闹的人声和餐厅的飘香充实着这个不大的海港,来往人群的声音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一点点的,填满了他萎靡的身体和精神。


年轻的鲁加族站在海边,从艳阳高照到夜幕降临,心里头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活着真好。


再之后他终于第一次去看望了另一个女孩,女孩的精神状况一塌糊涂,在看到斯提尔出现在病房的那一刻却又冷静了下来,而他自己也是如此。两个偷生的年轻人相视无言了很久,女孩突然扯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我们还活着,是吧?”


“是啊。”斯提尔也笑了起来,他想他笑的一定比对方还难看:“我们还活着。”




“你能不能把你那个邋里邋遢的胡渣剃一剃啊大帅哥!!!这么好看的脸对自己好一点嘛!!”


斯提尔被突然出现的女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摸了摸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络腮胡,有点恍惚的以为是一直逼着自己刮胡子的妹妹也追到了田园郡,当确认这句满是火气的质问不是针对自己之后,斯提尔好奇的探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然后阿瓦提着剃刀追着达伊从后厨杀了出来。


“你不洗脸我就忍了你不刮胡子我真的受不了!!今天你和你的破胡渣只能留一个!!”


“不要放屁!!!谁说我不洗脸!!你是我妈吗怎么我刮不刮胡子你都要管啊!!!”


他看到自己刚刚租住酒馆的两个员工在不大的一楼你追我赶,酒馆客人不多,来的都是常客,除了自己之外的几个客人都见怪不怪的,甚至还有人笑呵呵的看着两人在小酒馆里上蹿下跳,被胁迫的那位维埃拉店员很快就从人族女性手里夺回了剃刀,气喘呼呼的站在楼梯上瞪着对方。而女孩在楼下气的跺脚,指着维埃拉的鼻子开始骂,什么睡觉磨牙上班迟到见到蜘蛛就一跳三尺高,达伊也毫不留情的拎出对方诸如怕水怕狗不爱洗头把盐当做糖加进甜品里这样的破事,这场没营养的对骂持续了大概五分钟还没有结束的趋势,斯提尔悄悄的转过去询问坐在后面那个看乐子的老顾客:“他们两个...感情很好吗?”


老客人笑眯眯的喝着茶:“哎呀,这得有...得有四五年了吧?那感情可深咯...听说是过命的交情呢!别看他们现在吵成这样,一旦两个人中谁出事了估计另一个会把罪魁祸首揍的稀巴烂吧。”


斯提尔看了看倚靠在墙角的似乎是属于阿瓦的那把战斧,打了个冷颤。


老客人又抿了一口:“听说维埃拉的寿命很长,估计这小子岁数也不小了,只不过这几年来就没见过他走出过田园郡,也没有见过有人来田园郡找他...唉,去找他聊天他什么都说,就是不说关于自己的实话。本来都以为两个人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还为这臭小子高兴呢,结果闹到最后也发现谁也没有这个想法,真是拿我这个老头子找乐哦....”


老人打开了话闸就开始滔滔不绝,两个气上头的家伙互相骂了一会就气呼呼的散了,阿瓦扭头就回了后厨,达伊皱着眉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然后也从楼梯上翻了下来回到了前台。



是错觉吗?斯提尔的目光又在维埃拉的身影上转了两圈,对方已经回到了正常的营业状态,笑嘻嘻的给吧台前的客人递了一杯橙汁。他想起来前些日子自己跟着沃洛第一次来到这家店时,这个留着邋遢的胡渣,却又在头上别了支不伦不类的百合花的维埃拉男人,也是这样笑着询问他们需要什么点单,笑着给自己敬酒。


多冷的笑啊,就好像别人只要一把视线撤走,他就会一个人退入无人知晓的深渊里一样。




垃圾袋,闲置的杂物,甚至几件不知道洗没洗的衣服被阿瓦依次从房间里丢出来,今天轮到达伊出门采购,打扫的事情自然就留给了阿瓦,斯提尔抱着两床床单,他则是因为恰好空闲被女孩一大早揪住了帮忙打下手,补偿是今天一天的饭钱免单。鲁加站在门外探头,年轻的人族姑娘正在达伊的房间里骂骂咧咧的擦洗家具。维埃拉的房间意外的没什么活人的气息,甚至除了床铺和衣柜里面四处都落满了灰尘,斯提尔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墙上。


“欸,这个钟是不是不走表了?不用修一下吗?”


“啊那个啊……”阿瓦在水池边拧干抹布,她刚刚把达伊的床铺翻了个底朝天,打开窗户说是要给房间透透气:“那可是他的宝贝,早就不走表啦,是他养母留给他的……呃我是不是有点多嘴?”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透露了友人不太美好的过去一样,阿瓦轻轻捂住了嘴,她见斯提尔很配合的没有继续追问,眼珠咕噜噜转了两圈,紧张兮兮的凑到他身边:“我说……你们最近关系是不是还挺好的?”


“是吗?我觉得他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哦。”斯提尔笑眯眯的回道,女孩朝地上呸了一口,满脸的嫌弃:“欸你别听他放屁,我跟他同事四五年就没有见到过他真情实感讨厌过什么人……除了他自己。”


除了他自己。


斯提尔没有出声,思绪却慢慢飘回了几周前的夜晚。



老板是个热情的同族,一直挽留着他再喝几杯,斯提尔费劲浑身解数才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在夜色里一边赶往旅馆一边担忧这个点会不会已经锁门了,这样想着想着在半路又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真是倒霉啊,这样的想法在看到旅馆虚掩着的门的那一刻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不知为什么,斯提尔在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的时候,神差鬼使的没有直接推门,而是悄悄的透过缝隙朝里看去——


——正对着大门的吧台后,是一把反射着灯光的餐刀,和妄图对自己行凶的侍应生。


时间凝固了一秒,而后斯提尔用力的敲了三下门板,确定听到餐刀落地的清脆声响后才慢慢推开门。


“晚上好,”鲁加湿漉漉的站在哪里,他相信自己现在看上去足够狼狈,也足够像一个意外情况:“怎么不关门?”


吧台后的男人没有再笑,甚至挂着可以称之为狰狞的表情,但是斯提尔总是觉得这天晚上见到的人,不再有之前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了。


坦白说,当他把喝的烂醉且不自知的达伊连拖带哄送回房间的后,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斯提尔在紧闭的房门前愣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双腿有些发软。


他太紧张了,这场计划之外的夜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会刺激到对方,可喜可贺的是从结果来看达伊确实是慢慢安心了下了,能够发火,能够发泄,甚至最后还能够逐渐控制住情绪,这都是好事。斯提尔叹了口气,他承认自己在最初的那一瞬间透过对方看到那个躺着病床上的女孩,他也承认之所以有些冲动的想要拉达伊一把,多少有一点想为过去的自己开脱的成分。


他倚着走廊的栏杆,头顶是昏暗的灯光,在拐角处搁置着一个小型花盆架,朴素的花盆里生长着一株被精心照料过的百合花。


这是达伊的杰作,在一楼大厅的角落也有两盆这样的小惊喜,这家不大的酒馆经由这个侍应生之手,到处充满了让人眼前一亮的生活乐趣 。从高到低摆成一排的酒杯,厨房门帘上歪歪扭扭的刺绣,孩童手里被捏成各种形状的甜点,整整齐齐的书架,还有因为经常被粗心的主人扔到一边,最后总会乖巧安静的出现在武器架上的战斧。


斯提尔盯着房门,他想,门内又是怎么样的景象?




这个阴沉的小房间倒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斯提尔在被灰尘呛的不停咳嗽之余,甚至开始怀疑维埃拉是否真的居住在这里。阿瓦以惊人的效率收拾干净了这个暗室,她满意的拍拍新铺好的床铺,然后扭过头对斯提尔说:“想不想喝一杯?我请客。”


无论从哪些方面来讲,阿瓦都是一个足够真诚的朋友。从对一个钟的提问开始,到现在她坐在斯提尔的对面,一口一口是闷着苦酒,不停的吐着黑泥——关于那个阴暗小屋的主人。斯提尔终于得知了两个人孽缘的起因:五年前一场针对达伊的报复性袭击事件,刚刚从野生状态回归家养的阿瓦凑巧路过,又凑巧认出了其中两位臭名远扬的人渣,满腔热血的年轻战士扛着斧头就冲上前去试图保护这个看起来很是瘦弱无力的新同事,结果防不胜防的被敌人绑走,最后还是杀红了眼的达伊把女孩从某个阴暗小巷里捞出来,只不过在等待救援的短暂时间里,阿瓦还是被迫听全了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维埃拉曾经的事迹。


“我说真的!要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加上我当时脸皮还比较厚硬是凑了上去,这个兔崽子现在过得什么样根本不敢想象!”阿瓦吨吨灌下半瓶啤酒,恶狠狠的骂着,停顿了一下声音却又逐渐变小了起来:“我真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只是觉得他几乎天天,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他明明可以不用这样折磨自己的....”


女孩自顾自的嘟囔,而后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元气,她扭过头双眼放光的盯着斯提尔,试探性的问:“嗯....但是他好像很在乎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你会对他很好而且,呃,就是那种,你会很正确的,很适合.....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所以说,我可以委托你吗?能不能拉那个臭小子一把?”


维埃拉的背影从斯提尔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笑着说:“好啊。”









达伊硬生生抗下野兽耗尽所有生命力的一击,他毫无悬念的被掀翻了,于是他摇摇晃晃爬起来,黑色的以太在周身若隐若现,恶狠狠的回敬了对方同等力道的一拳。


他嚎叫着,他回击着,他敌不过该死的神殿骑士,他敌不过所谓的时间和病痛,他敌不过别人在暗处的致命偷袭,他敌不过,他敌不过,他谁也不是,他甚至敌不过当初那个软弱的自己。


他赤手空拳的撕扯着那只本就奄奄一息的可怜野怪的肉体,仿佛连对方的灵魂也要一同摧毁,直到野兽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斯提尔似乎也回过神来,在他身后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发出咔哒的轻响。


于是达伊醒了。


冷静下来后他就意识到了场面有多尴尬,他的脚下倒着已经无法辨认的肉泥般的尸体,全身占满了血污和在殴打中被粗糙的皮毛划破的伤口,而他抱有不可说感情的对象站在那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


达伊明白似乎自己搞砸了很不得了的事,他试图像往常一样朝着斯提尔扯开一个从容的笑,但是失败了,他的脸僵硬的要死,还不停的有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他踉跄的朝着斯提尔走去,鲁加依然站在那里,明明被困在山崖中好几天的人是对方,此时此刻达伊却觉得他才是那个最狼狈的人。


他没有躲开,这个事实在达伊心中微不可闻的跳动了一下,他颤抖着向贤者伸出已经血肉模糊的手,却被对方宽厚的手掌轻轻握住了。


就像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握住了他的手掌,问道:

很疼吗?


大概是因为没有充足的进食他的声音非常虚弱,但是达伊依旧听的清清楚楚,他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温暖以太在治愈他的手,对方在用仅存的力量为他疗伤,达伊呆呆的站在那里,救援者和遇难者的身份好像瞬间就对调了,他听到贤者微弱的声音:谢谢你救了我,一直很累对吧……刚才有觉得轻松点了吗?


维埃拉长期紧绷的神经断线了,他一直以来强撑着的人设像一张纸一样被对方撕碎,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不完整的人,一个生来残缺的人,又要怎么样去扮演一个普通人?他倚在斯提尔胸口痛哭,好像他才是那个刚被人从九死一生的生死线上捞回来的人一样。斯提尔吐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真是的……到底谁才是受害者啊……”







04


达伊拖着斯提尔回来之后,整个旅馆都炸开了锅。阿瓦飞快的跑去请医师,塔利亚冷静的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恶狠狠的摁在桌面上,指挥沃洛帮着达伊把伤患扶上楼,只有才加入这个小队不久的年轻诗人有点不知所措,不安的在塔利亚身边给她打下手。甚至连被斯提尔帮助过的一些客人都担忧的不停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塔利亚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一扭头却发现达伊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身影。


等到终于安抚好了所有人,医生也检查完情况留下嘱咐离开后,阿瓦才终于在鸟棚后面看到了那只兔子。维埃拉大喇喇的霸占了面包的干草垛,看起来连澡都没洗,浑身上下都是干涸了的血污,而自己的陆行鸟则气鼓鼓的在那里,和他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


人族女孩气不打一出来,冲过去揪住这个麻烦鬼的长耳朵,往他收里塞了一张医生开的饮食清单:“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没有你的事了是吗?斯提尔没事!医生说他身体硬朗的很!就说注意休息和补补身体就好了!你知道要做什么了吗!”


达伊被揪的嗷嗷直叫,龇牙咧嘴的盯着女孩,阿瓦见他这么个狼狈样子松了手,叹着气把维埃拉推进后门:“用小拇指想也能想到你们发生了什么……快进去洗个澡臭死了,记住待会上楼好好说,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出来,不许像当时对我那样冷冰冰的,知道了吗!”




直到第二天天亮,斯提尔才慢悠悠的醒来,即使是他的身体素质在挨了两三天冻之后也受不了,他在见到达伊之后确实是舒了口气,用来维持自己行动的最后那点以太也全用来给对方疗伤了,而代价是几乎是当场的就陷入了昏迷。


窗外的阳光稍微有一点刺眼,斯提尔努力活动了一下尚且酸软无力的身体,微微扭过头就看到了撑着下巴默不作声盯着自己的达伊。


“…………早上好?”斯提尔看着对方浓重的黑眼圈和肿泡眼,嘴角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不过对方并没有意识到笑点,很是严肃的咳嗽了几声。


“没睡吗,怎么不好好休息。”没有得到回应到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斯提尔勉强撑起上半身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被达伊用力的摁了回去。


“我有话对你说。”


被迫躺回去的斯提尔有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你说你说,我听着。”


“我……呃,我之前是个暗黑骑士。”


“猜到了。”


“我精神状态很差……有时候会伤到别人。”


“嗯。”


“我,我之前还被皇都通缉过,虽然现在大概已经撤了……”


“哇,没事吧?”


“我平时都没什么正事做,也没什么目标……”


“唔,正常现象。”


“我很烦人。”


“嗯,确实有点。”


“……我还喜欢你。”


“嗯,好。”


“我……等一下,你说什么?”


达伊跳了起来,椅子因为用力过猛摔倒在地板上,而斯提尔还是很平静的躺在那里,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好’。”


维埃拉僵在那里,他已经在脑子里构想出了无数种拒绝的可能,却被轻轻一个字打回原形。他感到不安,感到慌张,腾的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冲到床边紧紧抓住斯提尔的胳膊,用几乎是嘶哑的声音喊道:“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说好呢?”


你怎么能笑得出来呢,你怎么能这么平淡呢,你怎么能看起来这样的高兴呢,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一个我呢?



木质的窗框被田园郡的风吹的吱呀作响,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药味,达伊跪在床边,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发抖,他正在努力让自己变得高兴,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缓,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开口给他一个答复,于是他开始更加的害怕和焦虑,直到眼前的画面还是变得些微的扭曲。


他抓着的手肘轻轻的挣脱开,然后又缓慢的,但是不容拒绝的反扣住了自己的手掌。


在模糊的视线的那一边,传来很轻微的一声叹息。


“真要说的这么直白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真的有些变扭:


“嗯..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说'好'。”


达伊是没想到短短两天里自己会先后在同一个人面前两次哭的这么狼狈,他死死的抓着斯提尔的手,边哭边口齿不清的说些什么,斯提尔努力的尝试听了一会发现全是一些无法理解的拟声词和胡言乱语,干脆坐起来靠着床头,一下一些的轻拍着维埃拉的后背,一直到对方终于是在一夜未睡又经历了精神上的起伏后,支撑不住倒头睡了过去。




第三天斯提尔流能够平稳下地活动了,于是达伊立刻把他抓到大家伙面前,轻咳两声:“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


于是众人从善如流的看向这个明显精气神变得非常异常充足的侍应生,他像是某种大型宠物一样拦腰抱住一边有点无语的斯提尔——虽然由于两人的体型差并不能完全搂住——非常大声的宣布道:


“我谈恋爱了!!!”


他如愿收获了几个熟客零零碎碎但是真诚的掌声,还有在身后假惺惺的像是看着亲生孩子出嫁一样擦着眼角的阿瓦,以及塔利亚快要把“哈哈你妈的老娘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刻上脑门的白眼,只剩下沃洛和诗人克莱芒两个年轻人四眼迷茫,头顶飘满了巨大的问号。


第五天达伊打开了房间深处的那把锁,陈旧的大剑被他重新从灰尘里拖出来,他试着挥动了一下,果不其然的摔了个狗吃屎,被看戏的阿瓦嘲笑了一整天。


第一个月过去后斯提尔回了一趟在沙都的家,归来时还给达伊带回了一个扁平的木盒,彼时悔恨于自己荒废的这五年的前暗黑骑士同学正被阿瓦撵着做体能复键,这份意外的礼物递到他面前时,刚刚开始学会如何表达喜悦的维埃拉立刻从瘫软的疲惫状态跳出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盖子。


盒子里是达伊再熟悉不过的一面钟,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又回头看看墙上挂着的那面一模一样却又残破不堪的家伙,再扭过头看看盒子里精致的翻版,满心的疑问都写在了脸上。


“嗯,我和你说过吧,我妹妹还算是个蛮出色的工匠。”斯提尔将时钟从达伊手里接过,开始校准时间“我之前本来想问问她你的这个钟能不能修的...但是想了一下它对你来说实在是太特别了,我没有办法和立场私自对它做出什么改变,想着不如就原封不动的留给你,正好妹妹给我提议说实在不行给她拍两张照片吧,她足够自信能仿制出一面一模一样的来。”时针咔哒一声对上正点,斯提尔满意的把它挂在老家伙旁边,但是又有点局促的询问道:“呃,喜欢吗?如果觉得冒犯的话我可以把它换下来换成别的...”


回应他的是达伊直接冲过来的拥抱,两个人摔倒在床上,达伊掐着他的脸,眼角堆着笑意快要溢出来:“....我真是...太喜欢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斯提尔微微悬着的心也彻底落地,他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又被对方用唇齿狠狠的赌上了嘴。






在梦境的最深处,伊利斯安静的坐在河这岸等待着,就如同雪原所有的河流一样,河水永久的被冻住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只是一直以来本能的拒绝向前一步。直到一个让人安心的黑影穿过浓雾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少年思索了一会,站起来乖乖的牵住对方。


他从浅滩走进河道中心,每走一步身体似乎就抽长几分,每走一步雾气似乎就浓重一点,就在快要走过整个河道时,达伊心头一颤,回头望向了自己长年所身处的那一岸,他看到老人,他看到女人,他看到年轻人,他们完整的,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冲着自己微笑,维埃拉鼻头一酸,而牵着他的人这时也停了下来,配合的等待着。最后对面的人伸出手向达伊告别,紧接着消失在了他看不见的空间。


于是达伊也笑了起来,继续跟着指引者向前迈进,直到他踏上了一直所眺望的这一岸,身后那条河奇迹般的融化了,河水湍急而潺湲,噼里啪啦的拍打着岸边的泥土。达伊静静的看了一会,一直到身边的人忍不住问他:“这条河叫什么?”


达伊歪了歪头,笑着扣住对方的手,回答道:“不知道,大概叫做时间吧。”




-end-


*一点ps

*头一次接触oc文学!满是漏洞真是狗妹纳塞!

*机工士塔利亚曾经在伊修加德待过几年,并且和达伊有过一些交情,由于尚且年轻并满嘴跑火车的达伊实在是有违关于dk的都市传闻,导致塔利亚对此人印象深刻xd,并在酒馆的第一面两人就互相认出来了!

*斯提尔出生在乌尔达哈一个非常优渥的商人家庭,不过到最后兄妹二人一个先偷摸出去流血然后又跑出去当了冒险者,一个扭头去自立门户当大锤导,没有一个人愿意继承家业(真叛逆啊)

*达伊的师傅是自然去世,并没有给他造成太恶劣的影响,只是让他在一段时间里觉得迷茫和不知所措,真正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养母的去世,以及在养母去世后他偶然所结识的朋友,正当他想着这个朋友也是不错或许可以当做继续留在这里的精神支柱时,这位友人也意外去世了。

*养母并不是异端者,这属于飞来横祸

*阿瓦的奶奶就是店长,阿瓦幼时走丢,一个人野生散养长到成年才被奶奶找到,不过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满级战士了!(xd)

(注:顺便根据作为阿瓦这个角色最初灵感来源的某位不知名朋友所强烈要求,阿瓦大概会有一个青梅竹马吧!大概吧!(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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